【双聂|原作向一发完】既望

*聂明玦x聂怀桑亲情向
当做给自己的生贺
 

 

聂怀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还四肢齐全地活着,除了累得浑身酸痛外,竟似乎没受一点伤。晃晃脑袋清醒一下尚且模糊的意识,他视野中见到月色如水,静静披在影影绰绰的山川上。

“醒了?”冷不丁打破这份宁静的,正是聂明玦的声音,他背着聂怀桑走在夜间的山路上,步子很快,且稳重,一如聂家家主往日的风范。

“……大哥?”少年吓了一跳,“怎、怎么不御刀?”

他想起自己白日里的行径,着实吓得不轻:“大哥你你你没受伤吧?我其实没事的可以自己走,你……”

话音未落,他便重心一歪——被聂明玦直接掀了下去。

 

“醒了就自己走吧。”聂明玦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弟弟,没有任何搀扶的意思,仍然保持着刚才的行进速度——甚至因为少了个累赘而更快了一点——继续往前走去。

“大哥等……哎哟!”聂怀桑生怕他就真这么把自己扔在这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去追他,可刚走两步便惨嚎一声趴倒在地,聂明玦闻声侧目看他一眼,他连忙叫道:“大哥!大哥我脚崴了……”

说实话,聂明玦恨透了他这副毫不中用的脓包样子,但脚下还是调转方向走过去,蹲下身握着他的小腿抬起来,脱下鞋袜看了一眼,果然一片红肿,好在也不甚严重,问他:“刀呢?”

聂怀桑仗着自己是个病号,梗着脖子道:“放家了,没带。”

聂明玦眼底闪过一丝怒色,抬手拎小鸡一样拎起了少年单薄的身体往肩上一扛,冷声道:“回去接着练,不练满两个时辰不许进屋。”

聂怀桑眼前一黑。

“大哥,我脚疼……”

“这点小伤,不碍事,或者读书学习也可。”

“这么晚了,先睡觉吧……”

“你方才睡了一路,够多了。”

 

聂怀桑求了半天,全都被一句一句顶了回来,他也无可辩驳,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道:“大哥,这样我好难受……”

可不是,被扛着走了半路,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被从中折成两半了。

 

可是当聂明玦真的把他从肩膀上放下来,重新背起他走时,聂怀桑反而更毛骨悚然了。

……这人谁啊?

……我大哥被人夺舍了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俯脸到对方耳边,状作轻松地问道:“大哥,嫂子最近还好吧,什么时候公布婚期啊?”

聂明玦闻言没言语,脚下步伐不停,揽着少年膝弯的手却突然一松,作势要扔他下去,聂怀桑见状,干脆两手紧紧抱住兄长的脖子,双腿也死死勾着他的腰不敢放,嘴里一叠声道:“大哥大哥我错了!我开玩笑的!你刚刚忽然那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你被人夺舍了!就想试探你一下!我乱说的你别松手!”

聂明玦受不住他的聒噪似的偏过了头,眉心皱成一个死结,不过最终还是没把他扔下去,只斥了一声:“别胡说八道,不然回去加到四个时辰。”

少年发现今天的兄长果真格外宽厚,他又安静了一会儿,笑嘻嘻地没话找话道:“大哥,今晚月亮好圆啊,十五了吗?”

聂明玦头都没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顿道:“子时已过,十六了。”

“也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见大哥真的理他,聂怀桑变本加厉道:“大哥,咱们找块地儿坐一会儿赏月吧。”

聂明玦揽着他的膝弯往上掂了掂道:“再废话就把你扔在这儿。”

他撇撇嘴,怏怏地把剩下的话都闷回了肚子里。他是了解兄长的为人的,说一不二的性子不会因自己受点小伤就收敛。可少年人总也耐不住寂寞,皎白的圆月下,照映树影浓黑,四周山壁峭立,岩间流水清辉。他不爱权名,只喜好兄长口中那些丧志的玩物,如今兴致既起,也不肯轻易收回。聂怀桑瞧着漫天疏星。脖子扭累了才转回来在聂明玦肩头靠一靠,天地间压着的尽是月色照融的沉默。

 

“大哥……你不累啊,”山路曲折悠长,似乎怎么也走不完,少年在幽静中渐渐有了些困倦,他没敢打呵欠,只提了精神问,“为何不御刀?”

聂明玦没有应他,这段路怎么也得走了几个时辰了,他看上去倒是丝毫不见疲惫,前行的速度未曾稍有减缓。他偏头望了望天边月影,好像也没琢磨出什么滋味儿来。他收回目光,道:“昨日……”

他不提也罢,聂怀桑还以为这事能悄悄过去,如今他一张口,少年连忙打断应道:“是!是我不对!我给……给聂家丢人了!唉,反正又不是丢一次两次了,大哥你别急,我……”

聂明玦道:“闭嘴。”

聂怀桑就乖乖闭了嘴,聂明玦又接着说道:“昨日虽然狼狈,但还像个样子。”

聂怀桑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问:“大哥,你不会是在夸我吧?”

 

 

“好剑!”

喧闹声传来时,聂怀桑一觉刚醒,树木的浓荫帮他抵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他慢腾腾地爬起来,仔细掸净袍上沾染的尘土,那声音逐渐近了,他才转头望去,见是一群吵吵嚷嚷的世家子弟,心下也没在意,就优哉游哉打了扇子,慢慢地朝下山的方向行去了。

可他还没走两步,身后忽然一声叫喊:“哎,这不是聂二公子吗?”

聂怀桑一愣,循声回身望去,正是那群人中的一个少年,看他衣品不俗,腰悬长剑,想必是哪家的小公子。

他道:“在下正是……请问公子有什么事吗?”

那人颇为敷衍地拱了拱手,扬眉道:“鄙人不才,想请教一下聂家刀法。”

聂怀桑很是意外,摇了摇折扇,笑道:“还请兄台见谅……”

对方不等他文绉绉地讲完便不客气地打断道:“所以聂二公子是不打算给我这个面子了?”

他感到了对方不怀好意,不过依旧挂着笑应着:“并无此意,只是……”

对方却再一次打断他的话,略带嘲讽地道:“聂二公子是不出闺阁的千金小姐么,扇子挡了半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公子怎么样了。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公子何必畏首畏尾呢,还是聂家刀法真的徒有虚名?”

 

聂怀桑持扇的手一滞,纵使平日里再一副任人揉捏的好脾气的样子,也总有个底线。他不是一个容易中激将法的人,可在这许多陌生面孔的注视下,他着实不习惯有人把“聂家刀法”的担子压在自己的肩上。

对面那人周围的一群人都面露不安之色,就算是众人皆知聂家二公子资质平庸中看不中用,也没人愿意明面上得罪清河聂氏。

 

聂怀桑在众目睽睽下一阵心虚,阳光晃花了他的眼,额角慢慢渗出薄汗,右手握在腰间的刀柄上,犹豫少顷,咬咬牙道:“阁下想怎么比试?”

那人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方念,今日与聂二公子只比试刀剑,不涉其他。”

他一边在内心苦笑,一边偷偷往后瞄,查探地形如何适不适合逃跑,又暗自安慰自己,没准对方也是个半吊子呢,应付应付就能了事。

 

这姓方的少年挥剑就刺,聂怀桑堪堪躲过,他这次出门只随手挑了一把花里胡哨的刀配着,也就图一个好看,瞒着大哥并没带平日练功修习的刀,所以这场突如其来的比试中御敌颇为艰难,不论是武器的重量还是长度都不顺手,十数个回合下来,已是气喘吁吁。不过还好,这姓方的还当真如他猜测那般只会几招花拳绣腿,辗转腾挪间衣袂飘飘煞是好看,他松了口气硬着头皮迎上,竟也能勉强打个平手。对方明显是怀着想打倒他出风头的心,手底动作愈发急躁,聂怀桑旋身挡下一剑,虎口被袭来的力道震得发麻,心里叫苦连天,腹诽道想出风头你打我有什么用,还美其名曰请教聂家刀法,这么有本事去挑战我大哥啊……

 

“咣当”一声,方念公子竟被聂怀桑一刀逼了个踉跄,脚下绊住的同时手中打滑,那一把锋光流丽的长剑居然直直飞了出去。他借势滚地站起,满脸涨得通红,恶狠狠瞪向聂怀桑:“你搞什么鬼!”

 

聂怀桑也感到脚下一震,站稳后不由瞠目结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刀,十分震惊。

上仙保佑,他聂怀桑这辈子拼武力居然还能打赢什么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不过就算心里美滋滋,也要装模作样照顾一下人家的面子,他连忙道:“这位公子,你看……”

方念挥开他伸来打圆场的手,恼羞成怒道:“聂二你装什么装?方才那、那……”

 

聂怀桑心下诧异,扭头周遭看了一圈,却发现那群世家子弟不知何时已经无影无踪,山腰上一片寂静,唯听得风声。方念捡了剑跳起来惊惶地四下张望,依旧阳光和美,鸟鸣清脆,警惕地远离他几步,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心说我哪知道,他们不是和你一块来的吗,强装镇定摇了摇头,其实怕的不敢乱动,唯恐自己也忽然消失到哪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方念倒是咬着牙到处走了走,弯腰在草丛里不知道扒了一会儿什么,突然直起身来恍然道:“我知道了,是怨人坡!”

聂怀桑一愣,小心翼翼挪到他身边,对方道:“这里之前有一窝兔子的!”

 

他在被迫读的那些书里看到过,所谓“怨人坡”多是恶灵作怪,它们四处寻找山林栖息,趁此处生物不备时将他们吞入山腹中,待到慢慢吃完再寻下一处地方去祸害,如今不知为何竟跑到百凤山来了,还吞了方念的几个同伴。

 

唉,这样看来对方失剑是那怨人坡吞食时的一震导致的,跟自己是否有长进没丝毫关系。聂怀桑不合时宜地有些失望,同时心里也颇没底,毕竟他完全不知怨人坡该如何收服,此时只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赶紧找到兄长或三尊中的谁来解决,而不是留自己一个草包也被它吞了干净。

正转身想跑,忽听见背后方念一声嘶喊,他扭头看去,只见地面悄无声息地裂开一条正在迅速合拢的缝隙,仿佛一张等待用餐的大嘴,里面隐隐传来杂乱的人声,正是刚才那群少年,也不知道现在搞明白状况没。方念正扒着边缘拼命往上爬,看见他回头,带着哭腔喊道:“救我!聂二公子救我!”

聂怀桑自己还吓得腿软,此时手腕抖着拔出刀来显然毫无威慑力,但他再怂也干不出在对方的哭求声中自己跑路的事,哆哆嗦嗦地咬咬牙冲上去,把刀卡进缝隙中,怎么也是清河聂氏的上品灵器,两侧的合拢暂时停止,方念吓得似乎脑子都不转了,还是聂怀桑胡乱抓住他肩头的衣服两人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坚实的地面上,喘了两口气后又爬起来拔腿就跑,可跌跌撞撞没跑出多远,脚底下突然又是一晃。

 

聂怀桑几乎绝望地闭了下眼睛,拖着同样吓软了腿的方念拼命狂奔,边跑边喊:“方公子,你御剑学得怎么样啊!”

方念闻言吼道:“剑掉进去了啊!!!”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脚下一空的同时聂怀桑心里哭道,早知道该听大哥的话好好修炼,就不必年纪轻轻落得如此——

 

“怀桑!”

 

眼前一黑之前,他似乎隐隐听到一个声音。

 

 

“夸你?”聂明玦原本语气还平和,闻言再次泛起怒气,“你有什么可夸的?怨人坡这么初级的恶灵,八九个人竟没一个能对付的,真是把几家的脸都丢尽了!”

聂怀桑闭了嘴不敢接话,他大哥似乎努力压抑了一下,再开口时还是那份生硬的温和:“虽然刀剑术法毫无长进,但同伴遇险时不临阵脱逃,就不额外罚你别的了。”

他心说那家伙才不是我同伴,嘴里还是应付着问了一句:“大哥,方公子没事吧?”

聂明玦道:“没事,他比你还丢人,被方宗主带回去了。”

 

聂怀桑没忍住笑了几声,嘀咕一句:“活该。”

聂明玦侧头看他一眼,他赶紧赔笑道:“没有,大哥,我不是幸灾乐祸,我错了。”

 

“认错永远这么积极,改是永远不改,”聂明玦把目光从他那张无害的笑脸上挪开,“怀桑,我不能每次都及时赶到救你的。”

他把脑袋靠在大哥的肩膀上,偷偷摸摸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很乖似的应道:“我知道啦,大哥,慢慢来嘛。”

 

聂明玦似乎叹了口气,压了一肚子教训他的话回去,召出霸下,紧了紧揽着他膝弯的手,道:“困了就睡一会,回家了。”

一想起过会还有两个时辰的折磨等着他,聂怀桑内心叫苦不迭,口中却只能“嗯”一声,心说能眯一会是一会儿,不知不觉趴在聂明玦肩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凌晨细细的凉风中,聂明玦抬头望向天边月轮,又圆满,又冷清,弟弟伏在他耳边咳嗽了两声,扭头一看仍然睡着。他皱起眉头,十月十六了,还图好看穿了件夏天的袍子,真是——

 

罢了,十月十六,放他一回。

 

 

“宗主,快到了,您看还往前走吗?”

 

聂怀桑“啪”一声收起扇子,有些恍然地回过神来。

挑起车帘往外一看,他淡淡应道:“不必,这里就好。”

 

杉树林中隐匿着一座座森森石堡,他垂手将扇子收回腰间,目光静静地掠过面前幽暗情景,回头吩咐一句:“就在此处候着,我去去便回。”

他带在身边这几人皆是心腹,从不需他多费口舌便能心领神会。聂怀桑慢慢走进石堡群中,隐隐闻得几声狗吠,是金小公子那条黑鬃灵犬,他逐渐加快脚步,东走西折仿佛十分慌张,在几间石堡中鬼鬼祟祟窥探似的,终于引得那灵犬飞扑过来,叫声凶恶,充满敌意,他闪身躲开,却被咬下一片衣角。

他却笑了一声,那狗警惕地盯着他,开始步步后退。他心想怎么比我还怂,上前一步作势要拔刀,就吓得它叫了两声回身跑掉搬救兵去了。聂怀桑自然知道这石堡里此时正供着哪几尊大神,目的达成便即刻溜了,只等蓝家的含光君来抓。

 

被按在客栈房间里等着的时候,他无意间瞧见窗外的月亮,圆圆满满的一轮,才想起今天是十六,月圆的日子。

那天他从路上开始一觉睡到天光大亮,睁眼时还以为在做梦,居然没被大哥拖起来练刀。更衣洗漱完偷摸溜到演武场一看,聂明玦把他忘了似的正在操练聂家门生,看见他刚起床也百年一遇的没发火,只问他有没有伤风感冒,顺便骂了他一顿臭美不好好穿衣服。

十月十六是他的生辰,聂家向来不爱大操大办,所以他早就将其抛之脑后。

大哥居然记得。

 

那时每年也就这么一次被宽恕的日子,现在却一次都没有了。

从清河聂氏那场演武会后,就再也没有了。

 

所有人都纷纷逃走时,他逆着人流冲上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疯了一样地喊大哥,大哥,是我,我是怀桑啊。满地是血,他拖着伤腿拼命想挪到聂明玦身边,他的大哥忽然定住动作,最后看了他一眼。

 

聂家换了新宗主,一问三不知靠着聂明玦打下来的底子和哭哭啼啼抱别人大腿勉强撑下这个似乎正日渐败落的家族。谁让流泪对他来说再容易不过。聂怀桑放下窗子,把月光隔在外面。

曾经无忧无虑观花逗鸟,描扇游船,都遥远得如同前世了。

 

含光君横抱着莫玄羽壳子的夷陵老祖踹开门时,饶是聂怀桑也实打实地惊了一下,那句说得无比顺溜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也被从中砍成两截,赶紧展开扇子挡住脸,以防准备好的泪眼朦胧显得没那么软弱和凄惨。

他能感受到魏无羡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番,这位昔年同窗即便换了皮囊,眼神也还是一样的神采风流。

棋盘铺好,黑白子争相而落。他心里几乎说不清是悲怆还是喜悦,嘴里胡乱否认着,看着蓝忘机把灵犬咬下来的衣角放到桌上。

 

十数年藏锋,终有抽刀这一日。

 

-END-

注:“既望”,农历每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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